陆科先是仰头看天，之后他低下头，看着那些他已经开始熟悉起来的深棕色的泥土，脚跟微微挪动碾磨，堆积的小块颗粒状的泥土便被那微微蹭动的鞋跟碾压成细碎的一层沙土，紧贴在鞋跟底部与石砖之上。
“我爸不喝酒的时候，也有好的时候。有的时候。有的时候，是很好的。”
“是么。”秦明说的不是问句，既然已经开始说了，秦明不想让陆科再后退，“好的时候再多，不好的时候致命，也是没用啊。”
陆科依旧看着地面，悬在骨折吊带边缘的左手无声动作，食指与拇指彼此紧贴碾压着。
“我对学医毫无兴趣，但我爸以前是医生，加上我妈是护士，我爸在我出生时就决定了我的未来。以前我爸生病住院的时候认识我妈，没多久他们就结婚了。但我出生之后同样是没多久，我妈跟别人跑了，再后来我长得和我妈越来越像，所以我爸喝醉以后总会看错。”
从之前男人的辱骂话语里，秦明其实已经多少猜到这样的情节。只是看着陆科说出来，听他像讲故事一样说出来，秦明心里依然不好受。
“你不怪他吗？”
“以前怪过，但我后来逐渐明白，我爸没了我妈，再有钱有势，其实也是什么都没有了。他只剩下我，我也只剩下他。”
“不能一直这样下去。”秦明终于严肃了面容，沉重了腔调，“不然早晚有一天你会被他打死。”
陆科感到很神奇，他第一次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别人，本来只是一股冲动，可对秦明说出来之后，他竟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畅快，心里一直沉沉压着的巨石似乎消失了，陆科感到身体都轻松了，身上的伤痛似乎也消失了。
他慢慢仰起头，再度看向天空，嘴角下意识地渐渐弯起，露出前所未有的放松笑容。
“或许吧。”陆科突然想到，或许，要是早些告诉秦明就好了，“如果真有那一天，或许对我和他都是解脱。”
“喂！”秦明大喊同时瞬间出手抓住陆科的衣领，无视手臂的疼痛，将人猛地扯向自己，皱眉怒视人大吼道，“你在说什么呢！？如果你一直保持这种想法，那你染什么头发！学什么格斗术！你一直在做的，不就是和你妈区别开吗！你不是想变强吗！你是陆科！从出生那一刻起，你首先是dú • lì 的一个人！其次才是你爸和你妈的孩子！”
陆科没有想到秦明竟然会有这样激烈的表现，秦明自己也没有想到。
“我想，我爸是对的，我从来也不是无辜的。”
秦明的眉皱得更紧了：“你在说什么？”
陆科放下袋子，左手慢慢抬起，放到秦明紧抓衣领的手上，几下轻拍，“我已经不怪他了，最初我没有制止，现在也无法再制止。”
“为什么不！？”
秦明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就看到陆科坦然的笑容，不知不觉间，被陆科的手轻轻拍着，像是被什么感染，秦明的手松开了。
“我一直害怕告诉你这些，但现在说了，竟然只觉得轻松，我真傻，要是早和你说了，也许早就轻松了。”
秦明下意识地念出：“什么？”
“我和他就像是缠在一起的痛苦依存体，疼痛是他保护我，我抚慰他的方式，所以我确实不是无辜的。”
“等等，陆科你在说什么？”秦明看到陆科站了起来，斑驳的树影映在他微笑的脸上，让秦明莫名产生一种不真实感。
“我知道你大概不明白，大概任何人都不会明白……不过无所谓，秦明，你要知道，和你说过以后真的好多了，你已经帮到我了，谢谢你。”
陆科将袋子打开，自里面拿出巧克力面包，放在秦明身旁。
“这个巧克力面包你吃吧，我不想吃了。有研究说吃甜食可以舒缓心情，我不知道别人，对我有时候是有用的。如果以后有机会，希望能有机会，再一起吃我做的炖牛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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